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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安置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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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要求:“抱我回房,我想睡一覺。”

有些事情等待太久,總要有個了結。

沈嘉元帶著沈嘉玉從將軍府裏出來的時候,前者心灰意冷,後者神思不屬。

事到如今,沈嘉元也懶的教訓沈嘉玉了。哪怕教訓了他也於事無補,徒招怨氣。

兄弟倆回到沈府,沈唯一問及道歉的情況,兄弟倆的態度截然不同。

沈嘉元只提出一項建議,盡快將沈家派出去的商隊召回,以及四處搜羅準備往宮中送去的東西也要酌情削減,若能將各處生意收縮最好,以備突發狀況。

沈嘉玉卻興高彩烈,提起慧福郡主來讚不絕口,從她的態度容貌,若不是沈唯一向來知道長子靠的住,保不齊都要從沈嘉玉傳達的信息裏得出個錯誤的結論:慧福郡主一點也沒怪沈家,也一點沒有難為沈氏兄弟。

可是長子面色如土,灰心喪志,與平日的精明強幹全然不同,他便知道事無挽回了。

眼瞅著到了年底,一進入臘月,無論高門大戶,還是蓬門小戶,都忙碌了起來。容妍倒是個閑的,只除了打理嫁妝之外,府裏的事情倒半點不用她操心,由楚夫人一手操辦。

沈家等了半個月,見慧福郡主那邊毫無動靜,沈唯攜重禮帶著沈嘉玉親自去了林家致歉,何氏先是不知道他因何而來,只覺疑惑,言語之間倒也極為客氣。畢竟林家這點產業,在皇商沈家來瞧,也就算日子略過得去,沈家掌家親自上門,她這個當家人還是很客氣的。

豈料,待得沈唯一道明來意,何氏便霍然起身,端茶送客。

“當年之事,是沈掌家之子無心之失,可是你們既然知道,卻為何事隔這麽多年才上門來求原諒?若我所記不錯,七年前你家大郎還來過我家鋪子,當時想來你家就知道吧?今日上門,不過是怕我家借國公府之勢來壓人!若是我家勢弱,是不是此事你們沈家便準備永不言明?沈掌家還請回吧!”

沈唯一原本是想著,向林家道歉之後,央得何氏向慧福郡主多說幾句好話,萬一能躲過這劫,也算是沈家的造化。豈料何氏根本不給他再開口的機會,喚了家中青壯小廝,將沈家父子連人帶東西都推搡了出去,關上了大門。

這個年沈家過的十分的低沈壓抑,往宮中送的東西倒是沒少,可惜銀子還沒收回來。沈嘉玉被沈唯一下令不許出門,他便整日在房裏胡混,紅姨娘覺得這不是個法子,還跟沈唯一提起來,他年紀也不小了,過了年便一十六歲了,是該說門親事了。

況且大過年的,與沈家有生意來往的人家裏,但有太太們攜女前來拜會,紅姨娘便忍不住往沈嘉玉身上聯系,總想著給他瞧一門得力的岳家,說一門好親事。

這事她指望不上姜氏,總覺得姜氏多年對沈嘉玉的態度費盡心機,若是此事再交給姜氏去辦,也不知道她會給沈嘉玉尋什麽樣的岳家,風險太大,但只有不住催促沈唯一。

沈唯一這個年本來就提著心,哪怕有不少本家同族來拜年,也只能勉強應酬,無時無刻不擔心慧福郡主或者容國公府發難,哪裏奈煩這等事,催的急了反將紅姨娘一頓臭罵。

“你生出來的孽障,現下家中大難臨頭,還有閑心去操心他的婚事?這家都是讓他給敗了的……”

紅姨娘多年得寵,這是頭一次當著下人的面被罵,更覺沒臉,哭哭啼啼跑回去便哭鬧著要上吊,只道:“我活著還不如死了呢……”

服侍她的丫頭慌裏慌張跑去給沈唯一報信:“姨娘說……不活了,鬧著要上吊……”倒被沈唯一踹了個窩心腳:“滾!不想活了就去死!”

平日閑暇,婦人家拈酸吃醋鬧鬧別扭,沈唯一買個釵啊釧啊的去哄上一哄,也算是一項閨閣樂趣,這當口,他哪裏有哄婦人的閑心?

紅姨娘聽得丫頭來報,沈唯一毫無表示,便默默收起哭鬧的把戲,靜坐流淚。

兒子只會胡天胡地,丈夫丈夫不憐惜,連娘家也無,紅姨娘兩頭無靠,忽爾羨慕起了姜氏。

姜氏哪怕丈夫靠不住,可還有娘家跟精明能幹的兒子。

過完了十五,上面忽有旨意,將沈家皇商名號奪去,以後也不必往宮中供奉了,又聽聞原來與沈家交好的宮中采買宦官高大齊業已被拘,連宮中六局也有不少宦官被牽連,一時動蕩。

沈唯一懷著僥幸心理,不曾聽從沈嘉元的建議,給宮中采買奇珍古玩的商隊過完了初五就上了路,如今將將離開上京城十來日,想要追上去卻已經有些難了。

族中各房聞聽此事,齊來祖宅質問沈唯一。

沈家歷任皇商數代,哪怕朝局更疊,都屹立不倒,怎的說被撤就被撤了呢?

作為沈家掌家,沈唯一總要給族中一個說法。

☆、143 分崩

今上是個節儉的皇帝,這跟他的生長環境不無關系。

他從小生活條件艱苦,來到上京城之後,生活條件乍然變好,很長一段時間他內心非常不適應。甚至當太子之時,便有意削減東宮開支。先帝蕭慎本著打好叔侄關系的想法,對他在各方面都非常大方。可是生活越優渥,越容易教他想起以前在四合的辛苦日子,以及底層百姓的民生問題。

這是先帝蕭慎完全不能體會的。

不過身為太子,他不能跑去告訴蕭慎:聖上,您這樣生活有點不體諒民生之艱吶!

蕭慎的生活自然符合從小在皇宮之中長大的帝王應有的標準,無論是從膳食生活用具,乃之賜給各宮妃們的各種節慶首飾禮物古玩之類,無不貴重精巧之極。

等到他自己登基之後,前三年這個國家的所有大事的決定權還不完全在他手中,唯有與朝中重朝玩權衡之術,一步步奪回朝局的控制權。表面上君臣相得,可是實質上許多時候他還是不得不聽從朝臣的諫言,以至事件的發展並非朝著他所期望的方向走。

這時候正在籠絡人心之時,自然不能做個摳門的皇帝,只能忍痛動用先帝的小私庫。

如今朝局穩定,他又坐穩了帝位,掌著兵權的皆是心腹重臣,哪怕文官諫言的呼聲再高,他心中亦有了底氣,偶爾可以強橫一下,顯露下帝王的霸氣。

裁減後宮用度是他年前就制訂的計劃,只不過考慮了一下從哪裏下刀合適,他正在考慮之時,容妍替他找到了下第一刀的地方。

新年宮宴,容妍隨公婆夫婿進宮宴飲,見到宮中菜色,她倒是沒什麽感覺,可楚夫人年年參加宮宴,小聲指點她兩句:“興許是聖上有意整頓內宮,今年宮宴的菜色比往年可縮減不少。”

容妍心中一動,再去瞧婆婆那張端莊的臉,頓時暗嘆她見微知著,連這等小事也瞞不過她的耳目。

回府之後,楚氏便命府裏仆人將家中擺著的貴重物品收拾起來,家中用度開支也酌情削減,竟然是先從府裏節儉了起來。帶著她回娘家拜年之時,又提醒娘家諸人,行事莫太過張揚奢靡,加節儉些總不會有錯。

楚夫人娘家姓宋,家中人口比之楚家不知興旺多少倍,四兄三妹,又有各族中堂房兄弟姐妹,不然當初給楚君鉞求親,也不會有那麽多侄女前來將軍府小住。

反是容妍跟著婆母認親,到了最後只覺得頭昏腦漲,差不多年紀的索性都叫妹妹,上年紀的瞧著面相上有宋氏基因的便叫姑母,沒有的便是舅母。這種叫法大致不差,又忽略了她不記得人家排行的尷尬,只不過姐姐或者妹妹偶爾會出錯,還將個舅母叫成了姑母,引的當時廳中之人皆笑了起來。

倒是幾位表嫂,她在成親之初便見過了,這時候便有人上前來拉著她的手兒再一一介紹一遍,又調笑她:“果然是要生的,這才成親便有了,姑媽真是好福氣。”

便是容妍不是害羞的性子,這時候也不知道要接什麽話兒,唯有裝一回害羞,微微低垂了腦袋,心中暗罵楚君鉞猴急猴急,若是晚個半年,也不至於娘舅家表嫂取笑。

上座楚夫人多年心事得解,容妍又懷著身子,她自然要護著媳婦兒了,朝著那說話最爽利的年輕少婦道:“阿玉既然是做阿嫂的,便疼我家阿妍一回,帶她回你那邊去歇一歇,別累著了她。”

這媳婦姓吳名玉,丈夫乃是楚夫人三兄的長子,但在一眾兄弟之中排行也是行三,正是容妍成親之日,在洞房之中穿石榴紅裙子的那一位婦人,性子極為爽利,是以容妍印象比較深刻。

吳玉聽得這話頓時便笑了起來:“瞧瞧姑媽,這才當了婆婆便這麽疼媳婦兒,真是讓人眼紅!”

她婆婆聽得這話也不禁笑了起來,不以為意。反是宋家當家主母,楚夫人長嫂安氏道:“還不快撕了這油嘴子,咱們天天瞧著,你婆婆也沒將你關起來打啊,也沒令得你日日跪搓衣板,怎的這就有怨言了?”

吳玉向婆婆嘻嘻一笑:“我阿娘最是個心善的,哪怕我一身毛病,也只有當親閨女疼的,哪裏狠得下心來訓我?比姑媽待弟妹也不差嘛!只不過是我做媳婦的貪心,總想著偷懶耍滑,瞧瞧弟妹,現在懷裏揣了一個,就盡可偷懶了!”

楚夫人三嫂也是吳氏女,吳玉與丈夫乃是表兄妹,婆婆正是她親姑母,向來相處親如母女,比之別的婆媳相處起來更要親近許多,因此吳玉在婆家才能說笑自如。

安氏笑她:“那你也揣一個啊,難道有人攔著你不成?”

吳玉膝下兩子一女,皆還幼小,她聽了連忙擺手:“那三個淘氣寶都快要折騰死我了,伯母你可別嚇我!”

座中婦人盡皆笑了起來。

唯有之前去將軍府上住過那些表妹們,如今皆已嫁人生子,見到容妍卻終歸有幾分不快,不過面上交情,倒很是客氣。

吳玉帶著容妍回房歇了會子,她兩個兒子一個五歲,一個七歲,皆跟其父去前廳了,唯有女兒才三歲,與容秀年紀相仿,正在房裏玩。容妍從懷裏摸出個玉佩來給她當見面禮,由吳玉陪著在榻上歪了歪,跟小姑娘玩了會兒,直逗的她咯咯直樂。

有人喜歡她的孩子,對當母親的來說,最好不過。吳玉見容妍與她家姐兒玩的開心,這位慧福郡主倒不似作偽,哄孩子很有一招,還給姐兒講了好幾個小故事,全是各種小動物的故事,對小朋友的疑問也是非常耐心細致的回答,她倒是覺得容妍真是不錯。

“三郎那樣一個冷面神,配弟妹這樣溫婉的性子,倒是剛剛好。”家中那些小姑子們倒是不少,卻偏沒有這一款的,不怪楚三郎不喜歡。

這話惹的容妍不由笑了起來,朝她眨眨眼:“我只有對小孩子才這麽溫柔的,對三郎可未必這樣。我娘家阿妹跟姐兒差不多大,瞧見姐兒倒似瞧見了我娘家阿妹。”

吳玉也是爽利人,聽得這話連連點頭認同:“對男人可不能一味的溫柔順從,該收拾的時候還得收拾。”她婆婆是親姑母,修理起丈夫來毫不手軟,倒也不怕婆婆會想法子阻止,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擡出婆婆這尊大佛來給她撐腰,吳玉的婚後生活可謂順風順水。

二人相對而笑,頗有幾分在婚姻經營上頗為投機的感覺。

宋家拜完了年,容妍又與楚君鉞回了娘家拜年,被義安公主嘮叨了半日,恨不得當時就送她回去。容妍只當這是義安公主太過緊張之故,還嘻皮笑臉的想岔開話題,最後還是容紹發話,她這才停止了嘮叨,全家吃了頓團圓飯。

此後去義成郡主家拜年,連向來鎮定的她聽得容妍有了身孕,都有忍不住要將她送回將軍府的沖動,更別提膽小的何氏了,原本容妍前來她歡喜不盡,又有楚三郎陪著,見這位少將軍雖然面色冷淡,但待容妍到底體貼,這便足夠,待聽得她如今懷有身孕,吃完了飯便催促他們夫婦倆盡快回去,又再三叮囑她不可亂跑,事事小心。

家中林碧雲離娘家極近,懷孕之後還是在婆家安心養胎,輕易不讓回娘家來,就怕哪裏不小心磕著碰著,何況是容妍,責任更重,何氏哪裏敢讓她多留

反倒是楚夫人,自除夕陽宮宴帶著容妍去了宮中一趟,回來之後見她氣色極好,人比窩在家裏更為精神,便不拘著她窩在房裏養胎,又帶著她回了趟娘家,回來的路上聽得她連說帶笑,精神愉快,到家之後就許了她可四處走動,只萬事小心,去哪裏也得有楚君鉞親自護送。

不用她說,楚三郎對這差使也樂意之至。

元宵節之前,容妍向宮中遞了牌子,求見今上,過了一日便有宮中馬車來接,恰巧楚君鉞前去營中與下屬同樂,便由十二郎隨侍。

朝中各部要過了元宵節才開衙,說起來這算是一年之中朝中君臣難得閑散的時光。大約要見的是親近之人,今上只穿著常服,容妍要行禮,忙攔她:“快別行那些虛禮了,你正該養著,我還沒恭喜阿妹呢。”

容妍執意行了禮,今上便向她招手:“阿妍過來坐。”

一時坐定,今上便問起:“阿妹可是有了為難的事情?難道是楚三郎欺負你了,要朕做主?”

“有皇兄撐腰,三郎哪裏敢欺負我了?只不過今年宮宴,聽婆母說比往年儉省,便想著聖上是不是缺銀子?”

今上素知容妍在賺錢一道上有些急智,容家雖舉家回來了,但商隊至今仍在,她又與北狄商人相處融洽,現成的嫁妝鋪子裏聽說都代售著不少北狄商人運過來的貨物,便朝她一笑:“難道朕缺銀子,阿妍會慷慨解囊不成?”

國庫就是個無底洞,身為帝王,他當然希望銀子越多越好,不用今日南邊遭了水災,明兒北邊遭了旱災,國庫卻調不出銀子來賑災。

容妍做勢緊捂荷包:“聖上莫與我小老百姓爭利啊。”

“你還小老百姓?好你個錢袋子小老百姓!”今上指著容妍大笑,“你不是來給朕送錢,難道是來跟朕借錢的?不然為何一進來就哭窮?”

容妍覺得時候到了,便再不繞圈子:“我今日前來是想向皇兄求一件差使,求個皇商來做。”

今上意味深長瞧一眼她的肚子:“這事兒就算你想幹,也得等生完了孩子吧?”

容妍驚喜的瞧著他:“這麽說皇兄是答應我了?有件事情我倒不想瞞著皇兄,”遂將養父林保生之事講明,“我這般毛遂自薦,就是想讓沈家再當不了皇商,想慢慢弄垮了沈氏一族,也讓沈唯一嘗嘗養兒不教的惡果。”

今上不意竟有此事,他雖不能一旨抄了沈家,但擼了沈家皇商之位,倒是容易。只不過擼了沈家,勢必要再尋一家皇商,這卻是要重新考慮的。

容妍便道:“我聽說沈家養著商隊,前往全國各地搜羅奇珍供奉宮裏,每年從宮中以及民間獲得大量財富。恐怕平常宮中日用之物價錢也不低。皇兄但有縮減宮中用度的想法,不如先從宮中采買這裏下手,看看宮中日用之物比之市價如何。”

她回娘家之時,已聽得義安公主提起,皇後近來在審核宮中宮女女官年紀,準備放出去一批,但卻沒有重新采選宮女的意思,又宮宴之上的見聞,連義安公主也覺得皇上這是想要肅清內務之後,再遏制權貴的奢靡之風。

先帝喜歡華貴精美的陳設,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先帝在朝十幾年,無論朝中重臣,還是民間富紳,皆追求奢靡豪富的生活,便是家境稍微過得去些的小民百姓,女子的裙裾,也要多寬出二尺來。

這種一味追求外在華麗的風氣不止影響著經濟,還影響著官場風氣,使得人浮於事,認真辦實事的官員反不及誇誇其談又好面子的官員討上司歡心,待到年底考核政績,自然有所差別。

久而久之,許多官員在政事上便懈怠了起來,只喜走小巧捷徑,討得上司歡心比什麽都重要。

容妍很能理解蕭澤心中所想。

她也常有這種想法,從最初的郡主府到後來的國公府,以及現在的將軍府,當過起貴族生活之後,總忍不住要用草根人民的算法來算一算生活開支。比如一道做工覆雜的大菜,折算成普通小百姓的餐桌夥食,可以令一家五口吃多少日子……

容妍忍不住講起自己這種草根人民的折算法,倒令得蕭澤撫案大笑,“細算起來,宮中用度真是貴的驚人,朕在宮中過了數年,至今很多地方都不能習慣。”一個人在窮困的環境裏生活太久,哪怕此後富貴,可是當初生活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跡始終難以抹滅。

更何況蕭澤還知民生多艱。

容妍想了想,給他出了個主意:“聽說沈家做皇商一家獨大,富的流油,不如皇兄對外招商,宮中各種日用,只要貨好,價格低,便采買回宮。但任何事長期下來,中間總會有些貓膩,這供奉便以三月或半年為期,不等外面的商人與宮中宦官用銀子結下深情厚誼,又換了下家,總歸是省銀子的招。”

她這主意倒不錯,蕭澤一聽便覺有趣,這才有了沈家被擼一事。

沈家下了臺,家中亂成了一團,沈唯一被憤怒的族人們質問,為何沒有保住宮中供奉,他有苦說不出,反是姜夫人親自前來為他解圍,將沈嘉玉當年所做之事道明。

姜夫人雖為沈唯一解了圍,但沈唯一卻不領情。

事已至此,哪怕犧牲了沈嘉玉也挽救不了沈家必敗的頹勢,又何苦去做這事?

沈家族中一聽事情因沈嘉玉而起,便鬧將起來,要將沈嘉玉除族,趕出沈家,若是沈唯一不肯就範,便要逼他們全家都搬出祖宅,讓出掌家一職。

姜夫人率先帶著兒子沈嘉元表態:因教導出了沈嘉玉這種孽子,她有愧於沈家列祖列宗,她將帶著兒子搬出祖宅。

她的及時表態獲得了眾族人一致交口稱讚,卻惹怒了沈唯一。

沈唯一從二十出頭便從乃父手中接過掌家之位,如今雖失了皇商之職,尚有別的生意,哪裏肯松手搬出祖宅?

姜夫人卻已帶著沈嘉元回去準備搬家,只道三日之內,必搬出祖宅。至於正在與眾族人爭辯的沈唯一,她卻是瞧也不肯再瞧一眼。

沈唯一最終拗不過眾族人,只能將沈嘉玉從祖譜中除名,當晚就趕出了沈家。

沈嘉玉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被趕出家門,走之前往懷裏大把塞銀票,又問身邊侍候的通房丫環:“你們誰跟爺出去玩?”

丫環們久在下層,危機意識比這位公子哥兒要敏感許多,當即紛紛搖頭。

沈嘉玉也不強求,還抱著“家中這些鮮花嫩柳都已經被下過嘴了,外面定然還有許多美人兒等著我”的想法,收拾包袱款款離開。

——他還不知事情的嚴重性,只當出門春游一趟,轉一圈便能回來了。

紅姨娘哭的死去活來,跪在前廳向族中那些叔老們磕頭求告,這些人平日便不喜沈嘉玉小小年紀只知揮霍,不及沈嘉元能為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對紅姨娘這妾侍更是鄙視,誰都裝看不見。倒有個年紀輕些的子侄冒頭說了一句:“一個妾侍,跑到前廳來現眼!”

這話刺的沈唯一老臉暴紅,十分難堪,喚了家中婆子將紅姨娘拖回了後院,她的哭號聲一路響徹後院,不巧那拖著紅姨娘回去的兩個婆子乃是姜夫人娘家陪嫁過來的,起先還顧忌禮貌,勸說兩名:“姨娘還請消停些罷!”見她不為所動,拿出撒潑打滾的姿勢來要往前院沖,其中一個婆子掏出帕子來,也不管是不是替小孫子擦過鼻涕的,團成一團便塞住了她的嘴巴,二人拖著掙紮不休的紅姨娘回了後院。

沒過兩日,姜夫人便收拾好了所有嫁妝,連帶著這麽些年自己攢的私房錢,帶著沈嘉元搬到陪嫁莊子上去了,也不管沈唯一以及紅姨娘如何。

沈嘉元前去沈唯一處辭別,只道要護著娘親回莊子裏去,沈唯一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不止,只叨叨一句:“阿元,阿爹到你這個歲數,便接過了沈氏一族的掌家大權……”那是他人生之中最為得意的時光。

沈嘉元向他磕了個頭:“阿爹,咱們家數代皇商,財富無邊,若是人不好,哪裏能守得住?”

他當初自忖精明,如今回想卻後悔萬分,錯失的不僅僅是坦誠的美德,還有心底裏深深愛過的人。

原來商人做久了,每日裏精於算計,到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將自己算計了還不自知,這才是最可怕的。

姜氏帶著沈嘉元夫婦搬到了自己陪嫁的莊子上度日,不久之後,沈唯一不得不從沈家祖宅搬出來,帶著紅姨娘搬到了城東的別院生活。

沈唯一一家,竟然在朝夕之間便分崩離析。

至於沈嘉玉,有人看到他自那日從家裏出來之後,進了萬紅閣,便再也沒出來,至今仍在醉生夢死。

☆、144 包子

建興四年,新帝蕭澤拿宮中用度開刀,先將原皇商沈家撤職查辦,沈家掌家沈唯一被關進了刑部大牢,以勾結內庭宦官擡高物價供奉宮中而入罪,宅子商鋪財產均被沒入官中,連祖宅也未能幸免,顯赫一時的皇商沈家就此敗落。

其次開始大幅縮減宮中用度,從皇後至妃嬪,身邊侍從裁減至一半,宮中更一次性遣嫁宮女五千人,後宮中各處人事變動,原宮中采被鎖拿查辦,從居處搜出的所有財產均沒入蕭澤私庫,連尚宮局也有變動。

等到在山居閉門讀書的沈嘉元得知這一切,趕到城裏之時,已經是三個月後了。他原只當沈唯一帶著紅姨娘在別院居住,哪裏知道連沈唯一的別院也未能幸免。

他從鄰裏打聽到的消息是,當日官差前來將沈唯一鎖拿,院裏居住的有賣身契的下仆皆抄入官中,早已發賣,紅姨娘這種半主半仆又無身契的卻直接從院中驅離,不知所蹤。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誰能想象得到顯赫一時的沈家敗落的真正起因,只是因為沈唯一縱容妾室寵愛庶子,不肯嚴加約束,這才有了後面的一系列惡果。

沈嘉元費了一番功夫,卻始終不得門路見到沈唯一。

某一日他路過封丘門大街,不意竟走到了半閑居,呆呆在門前立了一會,正欲扭身離開之時,卻瞧見何氏挽著個已經顯懷的少婦從半閑居出來,竟然是容妍。

兩人皆是一楞,容妍似乎沒想到會在此處遇上沈嘉元,沈嘉元也不曾想到能在此處遇到容妍。

當初二人相識的時候,萬不曾料到會有今天的結局。林保生大仇得報,何氏對容妍感激不已,好幾次提起此事,都被容妍溫聲制止:“阿娘,我也是阿爹的女兒。”

無人之時,何氏倒不制止容妍這稱呼,但凡還有別人,她便不許容妍如此稱呼。

“沈大郎來此做甚?”

何氏挽著容妍的胳膊,目露警惕之意,生怕沈嘉元因為沈家敗落,而遷怒到容妍身上,有什麽動作。

容妍拍拍何氏的手安撫她:“阿娘,沈大郎不是這樣人。”找她尋仇也不至於尋到林家門上來。

沈嘉元苦笑。

他甚至不好意思開口說,自己只是無意識走到這裏來的。

容妍見他穿著簡樸,又聽說他已經隨其母去了鄉下莊子度日,瞧他面有焦色,便猜是為了沈唯一之事,也只提點他一句:“你阿父並無性命之憂,再過幾個月大約能放出來,你且回去罷。”

蕭澤抄了沈家只為求財,有了沈家世代積累的財產,大大的充盈了他的私人小金庫,哪怕瞧在這些財產的份兒上,沈唯一也不會沒命。

更何況,他這只是好比切下來大梁臉面上一顆青春痘的力度而已,切了就切了,卻沒有見血的意思。他真正想要挑開的,恐怕是整個大梁朝局之中隱藏著的一個個大膿包,腐爛腫脹。

沈嘉元躬身抱拳:“多謝郡主!”

待他走出去好幾步,聽得身的那母女倆的對話。似乎是何氏在埋怨她:“阿妍也太好心了……”

他腳下不由放慢,連呼吸也幾乎要屏住了,才聽得她居然低低替他辯解一句:“阿娘,阿爹的事兒原就不怨沈大郎,他只是被庶弟給帶累了而已。”

罪魁禍首已得到了應有的教訓,沈嘉玉在萬紅閣揮霍完了身上的銀票以後,被萬紅閣老鴇趕了出來,那時候沈唯一的別院已經被查封,他如今已經是城北乞丐群裏的一員了。

沈嘉元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初到莊子裏安頓下來,姜氏便將他叫去訓話。

“你阿爹一生精明,臨了壞事就壞在了妾室庶子身上,這教訓足夠你謹記在胸,此後定要謹守門戶,嚴加教導子孫,且勿重蹈覆轍!”

沈嘉元連連稱是。

姜氏又安慰他:“其實此事鬧開了也好,沈家樹大招風,世代累積,錢財已經足夠,可是人心貪婪,二郎又是那種性子的,便是現在不壞事,將來也會拖你的後腿,還不知道能闖出什麽滅族大禍來呢。也許你半生奔波,最後就要壞在那等小人手裏。如今卻是最好,不但將二郎踢出門去,以後你再做什麽事情也有成算,不過是先蜇伏二三年,阿娘手裏還有資本,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了,再來重新打算也不遲。”

沈嘉元有時候覺得,怎麽阿爹說起來半世精明,要說看的深遠透徹,實際上卻連阿娘都不如。

他由是將心落到了實處,踏踏實實在莊子裏住了下來。

時間忽忽而過,八月頭上,沈唯一終於從牢裏放了出來。沈嘉元早得了信兒,前去牢門外接他,待見得他身形佝僂,倒似這大半年的牢獄生活讓他老去了十幾歲,並非是身體上的,而是精氣神大不如前。

他的頭發倒也未白,可是那種頹喪到了極致的,完全打不起精神來的樣子,似乎連肩膀都無力擡起,只能任其垮著的狀態,走起路來腳步遲緩,說他老了十幾歲,可真沒有妄說。

沈嘉元帶他去了一家極好的客棧,叫了熱水來令他沐浴梳洗,又將帶來的衣服令他從內到外全換了,卻是意外的合身。

沈唯一撫摸著上面的針腳,感慨非常:“這是……你阿娘的手藝吧?”

沈嘉元點點頭,見他似乎低頭使勁揉了下鼻子,覆又擡起頭來,有幾分茫然道:“我們一會去哪兒?”

“阿爹,你且好好吃一頓,今晚就在客棧裏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便跟我回阿娘的陪嫁莊子吧,家裏原來所有的房子財產全被抄沒,倒是阿娘的陪嫁並未打動。”

當日父子一夜無話,第二日吃罷早飯,坐了馬車出城出城之時,恰逢一群乞丐沿街乞討,其中一名少年衣衫襤褸,但瞧著身形十分熟悉。

沈唯一神情有幾分激動,他隔著車簾下死力瞧了幾眼,低喃:“孽障!孽障啊!”

哪怕再恨不得從來沒生過這個兒子,可是到底是親生父子,還是他一直捧在手心裏真心疼愛過的孩子,他罵完了便去瞧沈嘉元的神色,極希望能在他臉上瞧見同情的神色,這樣也好開口。哪知道沈嘉元瞧著不遠處路人相遇而過盡皆掩鼻的骯臟少年,面上神色終是極為冷漠疏離的。

就像——他完全沒認出來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瞧著少年的眼神,更多的就跟瞧著街上任何一個花子的神色無異。

沈唯一心底裏最後一點想要求助的微弱的火苗終於全部熄滅了。

姜氏倒是早吩咐了下去,替沈唯一整理出房間來,只不過不在主院,而是在偏院,離著她住的主院有點遠,倒也清幽僻靜,認真來說,那只能算是客院。

夫妻許久不見,似乎也無別話,只問了問彼此身體狀況,寒喧的熱絡還不及姜氏與尋常初識的商人婦進行後院交際的熱情程度。

沈唯一被丫環引到了自己住的院子裏,便瞬間明白了姜氏的意思。

他漲紅著一張老臉,默默在院子裏站了許久,這才回屋休息。也不知是在牢裏思慮過重,還是回來著了涼,第二日他就病倒了,這一病到了年底才將將好了起來。

這時候容妍已經生了。

她家小肉團子是八月頭上生的,說起來這孩子也許是個急躁性子,容妍也沒怎麽疼,兩個時辰就落了地。又或者是她自懷孕之後各處跑,運動量也不小,倒生的極快。

楚家小郎生下來的當日,楚君鉞還在虎翼營練兵,回來家裏便新添了個小人兒,喜的他要往房裏闖,被楚氏忙忙攔住,待他換洗過又換了幹凈衣裳,才許他進臥房瞧孩子。

楚老將軍等了他半日,見他回來之後直奔後院,忍不住在前廳大罵:“小兔崽子,回來了也不知道給祖宗先去上柱香,就急著去瞧孩子,難道孩子能跑了不成?”忽又想到“小兔崽子”這稱呼其實如今已經不太適合年近三十的楚君鉞了,此後大約是要移交到下一代身上了,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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